Friday, July 22, 2005

【書話】金楓·周安托·眼睛的故事

偶然在自由時報的副刊上,看見這篇尋找「夢幻譯本」的文章。作者所尋求的,是巴塔耶(Georges Bataille)的《眼睛的故事》(Histoire de l'oeil)。這本書並非沒有中譯本,但是它已經從一般通路裡消失,成為某些人所追尋的「夢幻譯本」。

一九九八年,除了學院裡的研究者之外,以及熟知、蒐集禁毀小說的讀者之外,一般讀者有多少人聽過「巴塔耶」,恐怕是個疑問。當年,因緣走進一間位居台北邊區的書店,驚異地發現,架上擺放著一整套少見的【世界性文學名著大系】,而其中唯一一本巴塔耶的書,即是《愛華坦夫人的故事及其他》,之間收錄這篇〈眼睛的故事〉。

出版【世界性文學名著大系】的,即是金楓出版社。沒隔多久,這套書,就徹底消失在市面上,連那間遠離市中心的書店,店主也委婉的說,因為爭議太大,所以都撤架了。

再後來,因為工作的緣故,某日連絡上了金楓出版社的社長,周安托先生,相約採訪。尋址找到位於羅斯福路上的出版社,樓梯間、社門外,擺滿了幾乎要與天花板等高,一箱箱的書。印象中,周安托先生中等身材,腿有點不良於行,但人頗健談。他熱情地將一整系列的性文學名著擺放在桌上,感慨台灣的出版環境過於封閉。當初他知道這套書的存在時,便認為應該要出版,開拓台灣讀者對於文學的想像與品味。但是出版之後,大通路只有誠品大方擺放,而某間以美語教學而起家的連鎖書店,直接以「不合適該書店的讀者」為理由,拒絕進書。

然而這套書,並非是因為市場淘汰而逐漸消失在市面上。不知道有多少人記得,然而應該注意當時出版書市訊息的人還有印象,一九九四年所出版的這套書,是被台北市新聞處查禁起訴而撤架。周先生說,雖然後來他們是勝訴的,但是書店、通路怕麻煩,因此泰半不願意進書。


小小的出版社裡,只有周先生一個人在,一張桌,四周侷促。不久,他又從哪搬來一本極為厚重、精緻盒裝的《秘戲圖大觀》。周先生說,這本書,是不能賣的,只能供作學術研究參考。書定價也極貴,當時要一萬二千元台幣,「但是反正書不能賣,就送你一本吧。」周先生笑稱。

書扛回家,仔細翻閱,自己才知道被致贈了多麼珍貴的一本書。它的珍貴之處,並非是因為價格,而是當時市面還鮮少出現中國東方性文化圖鑑、文獻的書籍,更何況這本書裝幀、印刷極其精美、製作極其費功、費心。

隔兩年,在香港銅鑼灣的銅鑼灣書店,看見店內擺放著同一本書,心情自然是興奮的,店長不忘推銷:很珍奇的書喔!

然而,那一年,周安托先生已經無法經由我這裡得知,那本「不能賣」的書,飄洋過海華麗地矗立在某間侷促的書店裡,等待知音帶走。

一九九九年初,傳來周安托先生猝然逝世的消息。

愕然。但也只能愕然。

關於周安托先生當年出版這套書的期望,我不清楚台灣出版前進了多少。然而彼岸,大陸書市在 二○○二年出現了一套由柳鳴九先生所主編的【撒旦文叢】,收錄六本法國「禁毀小說」,據說便是此套書的部份還魂(金楓出版的世界性文學大系則是由陳慶浩先生主編)。


二○○三年,台灣商周出版由何穎怡企劃,出版了一系列的【異色電影】書系,其中,《鋼琴教師》的作者在隔年拿下諾貝爾文學獎。為什麼提到她?因為Jelinek在一場訪問中,她所點名的兩個解構對象(書),一本是《眼睛的故事》,另一本是《O孃的故事》,這兩本書,皆收錄在金楓這套世界性文學大系裡。

在藝術的世界裡,當某一類被審查制度宣稱「不潔」而加以禁毀的創作品,卻依然藉由後代的承繼者不停地「回眸」而還魂之時,我不知道會不會終於有讀者/?觀者,好奇那些消失的鏈結點,因此群起要求,「我們擁有自己選擇的權力、知的權力」。

因為無知,我們從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;因為無知,彷彿從未曾錯過。

權力總是藉由這條定律,安全地將他們眼中的雜草,偷偷拔除的。

以為沒有人看見。

不。我看見了,至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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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 留言/Comments:

Anonymous Anonymous 說/said...

咱至今仍對周氏滿懷敬意,
洵兼具智仁勇者也

咱也要說
我看見了,至少。

大作令人悵然。

Fri Jul 22, 01:55:00 AM 2005  
Blogger Sappho's Playground 說/said...

網路上面,現在已經找不到太多關於金楓,關於周先生的新聞。

金楓後來的書,據說都轉到萬象。但萬象現在呢?

pchome那套秘戲圖大觀,亦不知道是由哪一家或者誰人去賣的了......

Fri Jul 22, 09:36:00 AM 2005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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